雖然還只是秋天,但大氣系統早已失調的城市格外寒冷。
下班回家的建築工人們、紛紛把反光衣和膠盔往倉庫裡一拋就走人了,總是面帶微笑的工頭李辛漢會默默地替他們把倉庫整理好,上鎖,然後才離開。
義肢在褲管裡留下了過多的空隙,每當寒風吹過,李辛漢就會冷得發抖。
但他會露出微笑、催眠自己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。
工頭撐著拐杖走出工地時,妻子和女兒已經倚在鐵牆上等他了。
「沃喔~呵呵呵,妳們怎麼來了啊?」
李辛漢一邊笑著一邊想幫女兒拎她的書包,但是李心怡肩膀用力一沉拒絕了父親這個好心的舉動:
「我自己背就可以了。」小女孩露出天真的笑容。
夫妻倆相識一笑,妻子說道:
「心怡今天從學校拿了一塊大蛋糕回來,說要給你吃。」
李辛漢假裝自己邊吃邊講話:
「哇喔,啊嗯啊嗯~我已經吃到了好吃蛋糕的味道了呢。」
寒風陣陣,一家三口貼在一起走進了咖啡廳。
媽媽隨便到櫃台點了一杯最便宜的熱咖啡,小女孩從紙袋中抽出歪歪曲曲、上面的蘋果已經氧化發黃的蛋糕。
「喔!這真是一塊大蛋糕啊。」
李心怡露出微黃的牙齒一笑,這可是她鼓起了極大勇氣,才厚顏無恥地向老師要來的呢:
「老師說糖是碳水化合物,可以變成能量,就像幫電池充電一樣,所以靠力氣工作的爸爸要多吃一點!」
那是今天老師的心情特別好,不然在介紹糖時通常都是從它和古柯鹼不相上下的成癮性開始。
「呵呵。」
對一個小女孩來說,這樣一塊蛋糕或許是太大了一點,但是當媽媽用餐刀把它分成三份以後,份量瞬間變得有些慘不忍睹。
李心怡嚥了一口口水,用湯匙把蛋糕上的奶油糖霜通通刮給父親。
她的父親微微抬頭忍住心酸,把唯一的一塊蘋果叉回女兒的盤子裡。
我站在寒流來襲的街角,浪費了五分鐘看這齣人類世界的下層階級家庭劇,然後才回過頭繼續往港口街狂奔。
如果傑森知道他因為這件蠢事而喪命,回過頭一定會氣得把我大卸八塊(等等、這樣的想法是不是有點離奇?)。
在怪物的世界裡,階級和力量成絕對的正比,而不同種族之間的落差可以說是天差地遠。
以我來說、我是一隻五級的變形怪,這代表著除非投胎或者再進化,否則我這輩子的能力到此已經是極限了。
但是偉大的高階怪物如我,用盡全力狂奔也只能跑出每小時七十公里的速度,還輸給低賤的格雷伊獵犬。
相對的,身為狼人的傑森雖然只有三級,卻可以輕輕鬆鬆跑出破百公里的時速,更別提狼人那誇張的肌肉強度和咬合力量。
今天晚上六點左右我接到傑森的電話,他說他被一支獵魔人小隊包圍了,為此我不得不在我和方亦琪老師的第一次約會中放她鴿子。
Fuck,我自認隱藏形跡的本領還在宗主級的怪物之上,那些獵魔人到底是怎麼找到傑森的?
港口街附近有人類警察在疏散莫名所以的人群,看來這次的獵捕行動不是事先策劃好的。
一個正常的人類約有兩百零六塊骨頭,變形怪依情況可以有四到六倍、甚至更多骨骼。
我一邊奔跑一邊把報紙塞進上衣和袖子裡充當小腹,與此同時臉部肌肉不斷地推移面骨造成變形。
在這種緊急情況下,我沒有時間詳細確認改變的外貌是不是正確的,不過也只能冒個險了。
「我是警察局長戴文瑞夫,給我一個無線電。」
「你是警察局長、我就是…」趴在警車上的胖刑警本來想諷刺我兩句,一回過頭以後就被嚇呆了:
「噢噢,抱歉,局長、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。」
我接過警用無線電:
「現在什麼情況?」
「呃…呃…我們也不知道,只知道上面打電話來說附近會有槍戰,要我們疏散一下群眾。」
我瞄了那個胖子一眼,就衝進了封鎖區的正中央。
這種凡人式的陣仗讓我安心了不少,如果來的是天眼獵人,他們會一聲不響地把我和傑森給宰了。
透過無線電,我一路往獵魔人小隊包圍的區域走近,很快地,在某間工廠門外一個全副武裝的傭兵拿槍指著我:
「嘿,你不能來這裡。」
「噢噢,抱歉我只是迷路了。」
「嘿!停下你的腳…」
0.33秒,我的右手抓住M200軍用散彈槍的前手握把退彈(是銀彈,他們很清楚目標是什麼生物)、左手手刀擊向敵人喉頭廉泉穴避免他發出聲音。
0.55秒,我知道敵人第一個反應是迴轉槍托、近距離肘打反擊,但是這個傭兵只做了一半,證明了訓練還不夠精良;我從他腰間抽出獵刀、先斷右手三焦經。
1.24秒,敵人還沒意識到自己右手已經失去攻擊能力,掏出了手槍卻抬不起手;同時獵刀從人迎穴刺入他的頸大動脈,完成了一次完美的無聲刺殺。
兩秒整,我接過他的耳機塞進自己耳朵:
「一號、一號,你還在原位嗎?狀況回報、狀況回報。」
「一號、一號,狀況回報、狀況回報!」
媽的,現在是什麼情況?變形怪大考驗嗎,我的喉頭飛快地蠕動:
「我是一號(偽),一切正常。」
我深吸了一口氣,現在開始更艱難的挑戰要來了。
「目標正往西北角移動,重複一次,西北方西北方。」
認真地聽…
「牠在上面牠在上面!開火開火、二號五號往上方開火!」
認真地記…
「牠破窗逃出去了,在倉庫在倉庫!」
非常好…再多說一點…
「我們包圍牠了、我們包圍牠了!」
「所有人支援、所有人支援、全部人到倉庫外!」
我戴著那個傭兵的通訊裝置:
「(偽聲)有人看到目標了嗎?」
「沒、我們暫時失去牠了,目標在倉庫。」
大好時機:
「(偽聲)我看到牠了我看到牠了!目標衝出倉庫了,遭受攻擊遭受攻擊!」
「什麼?你在哪裡?」
「(偽聲)不!牠朝我衝過來了,啊啊啊啊-」
獵魔小隊被我搞得兵荒馬亂,我看到一個傭兵背對著我退出轉角,真是自找死路,獵刀繞著頸子一劃,血噴出來之前我就料理完畢離開原地了。
「噗、噁、咕嚕嚕嚕…」
「(偽聲)遭受攻擊遭受攻擊!」
「誰看到目標了?回報回報!」
「這不對勁,有人…」這傢伙還沒說完,剛好被我看到,我從後方左手扯掉這人的通訊器,右手將獵刀從風池倒貫至腦幹。
當場死亡,毫無懸念。
這時我已經站在傭兵包圍的倉庫外,雙手持槍開始瘋狂地對空氣掃射。
「敵人開火敵人開火,先撤退,目標有支援、重複一次、目標有支援,小隊先行撤退,兩架師和目標交手中,讓他去處理!」
兩架師?那是什麼?
我從三樓進到倉庫之後,突然就瞭解了。
一個身穿白衣的人正操縱著兩隻人偶和傑森(半狼型態)搏鬥,魁儡兩架師,看來這傢伙是貨真價實的天眼獵人。
比起跳下去加入肉搏我更喜歡利用現代科技,我掄起衝鋒槍瘋狂地朝白衣人掃射。
通常我會比較樂意在電影裡看到眼前的場景:白衣人只是瞄了我一眼,就讓人偶舞起鐵扇、輕輕鬆鬆的把子彈都掃了下來。
從他不屑的眼神,我判斷兩架師以為我只是某個愚蠢的人類跟班,對這個天眼獵人而言這微小失誤將會要了他的小命。
為了延續他的錯覺,我持續掃射並選擇走樓梯下去,一直被干擾的魁儡兩架師大概覺得我夠煩了,他操縱鐵扇人偶的雙眼發出冷光,隨後兩片鐵扇哧地一聲朝我射來。
如果這是一個天眼獵人的全力一擲,又或者他不是正在分心和傑森搏鬥,這一下我可能還不敢接。
但是只用單手操縱人偶的投擲力道並不可怕,不會比接一個小六生的躲避球更難。
唰-啪!
賺到了!接入手中的那一瞬間,我立刻就確定了,這是一件「神諭武器」!
「嚇-嘶嘶嘶!」我露出犬齒和嘶吼聲。
兩架師低聲訝了一句:
「吸血鬼?」
我寧願讓獵人以為我是一隻低階的吸血鬼,也不願意讓他們知道有一隻變形怪在城市裡跑來跑去。
兩架師分心同時,傑森一爪劈斷了另一隻魁儡的幾根金屬線,魁儡當場舞得有點歪七扭八的。
正當我們兩個見機不可失、要一起夾擊的時候,一支巨大的金屬四方鏢從天而降,爆裂的魔力一次就逼退兩隻怪物。
「還有另一個天眼獵人?」
那他們剛才為什麼不一起出手對付傑森?
同一時間兩架師也失聲叫道:
「大小姐、您不可以下來!」
那個「大小姐」顯然沒有理會他的警告,身形一縱、手按術訣就從頂層跳了下來。
我當場嚇傻了,竟然是我們班上的那個奇葩班長!
「換我們撤退了。」
鐵門雖厚,但是在神諭武器之前,所有凡人金屬不過是紙渣擺設,我像切披薩一樣在上面切出了一個出口。
「喔~」
傑森對這一手似乎感到略為吃驚。
逃出同時,巨大四方鏢齊胸朝我們飛來,整個就是要斷頭的氣勢,還好我手上也有神諭武器,不然這一下肯定就被留下來吃一餐了。
手持巨扇的我反手一撥,四方鏢失去準頭深深地嵌入牆中。
我拉著傑森跑向碼頭:「給我跳!」
他看著陰暗寒冷的大海:
「可是我全身都是傷口耶!」
「關我屁事!」
噗通-
兩架師和小女孩追到了岸邊,惡狠狠地瞪著黑暗的波浪掩蓋我們的蹤跡。
我們從排水孔中逆游進了製冰工廠藏身,我雙手掐著傑森的下顎:
「他們是不是追著你來的?回答我!是不是?」
「嘿嘿嘿、不要這麼生氣嘛,他們不是追著我來的。」
如果一隻狼人真的要擺脫我的箝制,只要把我的手拆下來就好了,但是怕我生氣的傑森只敢用嬰兒般的力氣在我手上拍來拍去。
「回答問題!」
我有說過,我還可以自由的讓眼睛變色嗎?似乎變成血紅色比較能顯示憤怒。
「不是啦,他們是追著我一個同族來的。」
「那你那個同族呢?」
「被我藏在一個貨櫃箱裡了。」
「所以他們沒有你的人類特徵和你的『專用獵犬』囉?」
「放心啦,他會再轉移,把獵魔人給引走。」
「你確定?」
傑森搥了搥胸脯:「我保證。」
聽到這裡我稍微放心了一點:
「你那個同族呢?是不是和你同一個部落的?」
「不是啦。」
「你確定?」我一巴掌把傑森的頭壓到牆上,本來想把他腦袋塞進牆裡的,但狼人太強壯了:
「要是你父親發現,或者任何一個天眼獵人搞清楚了你的身分,我們兩個就死定了!你聽得懂嗎?死定了,肉被一磅一磅拆下來那種死!」
傑森一臉無辜地咬著下唇:
「拜託不要拋棄我。」
「哼,你最好祈禱我不會。」
然後一如既往,狼崽先回家去,我還要回過頭去幫他擦屁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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